“‘睡在云朵上’这样轻盈的表述是不正确的,睡眠应该重如磐石。”
心理学家奈曼如是说。睡眠要有“入土”的感觉,才能够睡得好,这是自古以来的经验之谈。睡眠时身体必须像根植于苗圃中的树木,岿然不动,然后静静沉入时间之河的河底。
失眠,是一种渴望。而我渴望的是什么呢?
每逢子夜时分,我会问自己。之所以是子夜,是因为在日光之下,这个问题便会消弭于无形。一些暗流涌动的夜晚,这种渴望变得深切而激越,无际无涯,将整个世界一起吞噬。它就是这样飞扬跋扈,不讲一点儿道理。而我好像变成了空荡荡的黑洞,心中充满贪婪的渴盼。失眠是一种匮乏、一种需要,连你自己都能感受得到。但我最渴求的是仁厚的修普诺斯,古希腊的睡神。我祈盼他从天际扶摇而下,在我身上洒满绛红的罂粟花瓣,以神药之力赐我一场浑浑噩噩的安眠。
小时候,我无法容忍睡眠这件事,一想到被吞噬万物的睡眠所支配的恐惧,我就瑟瑟发抖。于是,我绞尽脑汁想出种种办法来躲避宵禁,每次都换一个新借口,花样百出。灯光熄灭后,一场小小的反叛就爆发了。那时我六岁,白天我可以尽情嬉戏、探险、和朋友玩耍,或是沉浸在思考中,大脑像汽水般咝咝冒泡,而睡眠则是诅咒,它降下帷幕阻隔了白日的欢乐世界,它是一种惩罚。于是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,不断抵制睡意,即使弄得自己困倦不堪,也誓不屈从于睡眠的魔掌,或者干脆等睡意渐渐消失。
我有多热爱睡眠呢?睡眠会反过来回馈我以爱意吗?答案我自己也不知道。不过,中世纪的古波斯诗人鲁米似乎认为两者之间的关系是相互促进的。他在《先前时光之乳汁》中如是写道:“每个人都在夜里流向爱的乌有之乡。”试想,夜深人静的晚上,我们的身体正蛰居于睡梦,而精魄则化为晶莹的液体,或是如同网络数据一样无形的存在,流出卧室的墙壁,与万千他人的精魄汇合为一条奔涌的长河,这场景是不是让你备感安慰?鲁米说,乌有之地是充满爱意的,这真是极好的宽慰,虽说当我如机器般在夜里高速运转的时候,所谓爱的乌有之地,对我而言真的只是子虚乌有而已。
我根本无法在数了几次心跳之后仍保持先前的睡姿,于是就把所有的姿势都一一尝试:忽而平躺,忽而像胎儿一样蜷缩着侧躺,忽而俯卧,好似从高空直接坠到了床垫上。我思忖着“放松”应该是什么样的姿态,每想到一种,便随之换一种睡姿。有时,我整夜都在进行自我调适,并把这项能力发挥到了极致。我尝试过像瑜伽修习者那样把拳头紧压在胸腔下,缓慢地深呼吸,但总有一些烦躁的念头在心头挥之不去,让我的脉搏为之加速,于是我尝试想象空山幽谷,想象潺潺流水,或是毛茸茸的绵羊,想以此控制我奔涌的脉搏。我不断告诉自己:你累了、倦了、困了。我为了睡眠苦苦求索,而求索的道路却让我越来越清醒。
失眠时我的大脑如同全速运转的涡轮,把我撩拨得睡意全无的,并不是一个猝然闪过的念头如一根手指把我搔醒,而是仿佛一瞬间头顶的灯全部点亮,发动机马力全开,各种信息纷至沓来,神经元胞体的树突遽然开满繁花,释放的一股股电流飞掣我的大脑,而大脑已经变成一只浮游于深海之中、磷光闪烁的海蜇,绚烂地清醒着。
失眠的尽头是天鹅绒般的黢黑。我犹如迟钝的幽灵,从一个房间踱到另一个房间,疲乏困倦,步履沉重。我存在,我又不存在。随后,我会读一小时书,沏上一杯茶,和我的爱犬偎到一起。我们瞪大了眼睛凝视彼此。动物的入睡能力让我讶异不已。它卧在沙发上,蜷缩于我身侧,不出几分钟便沉沉入睡。它的四肢如风笛般张开,温热纤小的身躯随呼吸起起伏伏。我稍一动弹,它立刻就醒了,但丝毫没有受惊的迹象,只有棕色的眸子转动,与我的眼神相遇,仿佛想知道这世界是否一如从前。
“爱情和睡眠一样,都是滑向未知的世界,因此需要莫大的信任。”
一位失眠的学者如是说。然而,我们可以将这两者进行更深入的类比。你在失眠时会与爱情的黑暗之心不期而遇:爱人渐渐成为陌生的他者,不可捉摸。
夜以昼成,正如昼因夜生。黑夜与白天,是阴与阳、北与南、负与正。它们从不会同时登场。一旦它们像马格利特的画中那样同时显形,我们便会手足无措。然而失眠时除外,失眠是对昼夜阴阳界线的邪恶僭越。
我要化混沌与困厄为机遇,以光明之刃刺穿黑暗。这就是失眠之颂,我应吟唱,我应放歌。
文章来源:《世界睡眠医学杂志》 网址: http://www.sjsmyxzz.cn/qikandaodu/2021/0708/1642.html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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